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朦朧中,我依稀又回到母親的懷裡,旁觀阿爸與叔叔們熟練處理獵來的山豬;當年的祭典,長老黝黑的手為我戴上象徵成年的頸飾;原始林的溪澗低鳴,間或驂雜著原始獸類的低吼……
剎那間我從夢境清醒,墜落於冰冷的現實。今晚我在子夜的曼哈頓,窗外燈火璀璨。而明天,我將飛往何方?
我多麼懷念那所小小的、每天步行半小時才能到達的山中小學,那曾培育過阿爸和哥哥的簡陋校舍,總是裝不下天高地遠的夢想。國中的畢業典禮上,阿爸站在我的身後,堅毅地咬緊牙──他不能讓全部落最優秀的孩子埋沒在荒山野嶺!要出人頭地,就得到大城市去,就得離鄉背井!
於是我背起行囊,儘管不解卻獨自下山走入那另一個傳說中的世界。從省立女中到研究所,從惶然不安到老練世故,我成長,我學會,我漸漸冷卻了體內奔騰咆哮的獵人的血,安於被囚禁在這一幢幢灰色水泥的牢籠中,遺失了夢中淳樸的家園。
回家!穿著小學制服的我興奮地穿越黃昏的山林,如幼獸急於回歸溫暖的巢穴。
回家。少女的我在社交與學業的雙重壓迫下,只能蒙著棉被,心底無聲地嘶喊。
回家……如今,「家」之於我,還剩下什麼意義?
彷彿完全無法忍受這種模糊的定義,我匆匆更改行程逃離異鄉。
終於,我又站在這條蜿蜒山路的入口。身上剪裁優雅的套裝明顯與週遭環境格格不入,我踏出因高跟鞋而倍增艱辛的步伐,堅定一如朝聖。只要回家,我就能找到自己的根;只要重溫母語的搖籃曲,就不再夜半驚醒;只要深吸一口自然的土腥氣,近鄉情怯的心疾,就不藥而癒……
然而我怔忡了。
遇雨就泥濘滿地的山路已鋪上柏油;參差蓊鬱的樹林,全成了整整齊齊的人造林;水泥樓房取代了昔日的石板屋,不時飄出的配樂笑語我並不陌生,是俚俗的鄉土肥皂劇,天線與電纜將它們引入後山。
連在屋廊下戲耍的孩童們,講的都是標準的閩南語。
我的父親母親茫然的臉望向榮景不再的過去。傳統祭典與服飾只復見於教科書,當年族裡最勇悍的獵人皆垂垂老矣,誰還有力氣、誰還有興趣再乾一杯小米酒,唱一曲豪邁的戰歌!
我回家了。
我回家了……但是,這個失去了野性活力的部落,
真的是我的家嗎?
※今年大學指考國文作文題目「回家」。 聯合報
本文章引用自此
今年台南縣新營市私立興國中學潘欣平在第三類組總分559.10,為全國榜首,生物科96.4分是第二類組榜首,物理科86分是第四類組榜首,國文科 93.13勇奪全國最高分。她多看也多閱讀,也愛看金庸小說。 (潘欣平原錄取台南女中資優班,興國中學較近又提供三年學雜費全免的獎學金,於是讓她念興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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